“你听说过十夜铃的都市传说吗？”
傍晚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澄雪柒月与一同回家的好友竹山并排走在鲜有人迹的小路上。
“嗯？没有。”澄雪简短地回应了竹山的问题，他有些不明白竹山在说什么。
澄雪是白乐镇一所普通高中的转学生，不久前突然得知消息自己在白乐镇有大量祖上留下的被遗忘的遗产而带着妹妹转学至此。
遗产除了换算后的钱、物以外甚至还有一处颇为古旧的别墅，奇怪的是在此之前澄雪几乎从未在父母那里听说过相关的事。当然、现在也没有机会再问了。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彻底夺走了澄雪的家庭，自那以后澄雪便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
突然得到的遗产至少对二人的生活而言是个不小的帮助，也是澄雪决定带着妹妹一起搬到这里的原因。原本的住处因澄雪不愿每日面对过去的回忆而变卖，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不用为资金而愁了。
自然，在搬来后不久，澄雪柒月与妹妹澄雪八樱便也各自入了新的学校。
而竹山便是他在这之后不算长的时间里所结识的少数朋友之一，以来往时间考虑的话，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亲密的朋友了。
“听说遇到这种怪异现象的人会在连续十个晚上都听见铃铛的声音，当晚入梦就一定会做噩梦梦见自己最害怕的事物——”顺着先前的话题，竹山推了推眼镜，若有其事地解释道。
“原来是怪谈这类的……”
不知为何竹山最近时不时会聊起神啊鬼啊之类的事情，也让澄雪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出于尊重，他还是愿意听完竹山的侃侃而谈。
“然后最可怕的是，随着日期的推进，到了最后一个晚上，受害者甚至会在梦中被恶魔吞噬灵魂，肉体则被恶魔所占据……”
“所以才是‘十夜铃’吗？”
“是的是的。也有称呼是‘食梦恶魔’、或者简称为梦魔的，总之是个已经有大约百年历史的传说。我最近查了资料才发现，直到最近都还有一些声称自己遇到过十夜铃的传闻。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吗？总觉得不太安全，这种事情。”
还是别太沉迷的好——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难得看到竹山对一些事物有浓厚的兴趣，澄雪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尤其是，当他看见竹山额头上刚贴的创口贴和眼镜上略微可见的轻微裂痕时。
夏日傍晚的蝉鸣带着些许萧瑟的气氛，这条人迹罕见的小路也正是他们为了避开人多的场合而特地选的。准确地说，这是竹山早就习以为常的一条路，对澄雪而言要回家这条路稍微有些绕远。
现在竹山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他在数十分钟前还在学校的角落里被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团团围住，战战兢兢地打算上缴自己钱包里仅剩的那一部分。
虽然澄雪的及时赶到勉强解了围，但钱包里被哄抢而走的那部分终究还是没能找回，更何况当时的竹山连抬头看清这些人是谁都很难做到。
霸凌，而且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自打认识竹山以来，类似的事情澄雪已经见过约有三四次，更不用说私下和二人认识之前的时候了。
“……那个，澄雪。”
“嗯？”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竹山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刚刚的健谈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而做的铺垫和准备运动一般。
“呃，你是指遇到十夜铃？”
“……刚刚放学后的事情。”
也就是，被霸凌的事。
澄雪缓过神来，此时竹山正迫切又有些焦躁地望着他，显然他为了能够问出口已经做了相当大的努力。
——如果是你被那样的一群人围住，会怎么做。
澄雪想了想，总觉得似乎问题本身有些刻意在避开什么的味道。竹山并不是自己，即便单就这个问题具体地给出回答，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参考。
如果问题仅仅只是“成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人”就能解决，那很多问题早就不会是令人困扰许久的难题。
“说到底，我大概不是那种会成为他们的目标的人吧。”思考良久，澄雪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向着能够成为参考的方向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索性只是回答问题，或许那才是对方想要的。
“诶……”竹山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嗯，说的也是。”
“既没有害怕失去的，也不曾想过成为‘群体’的一分子，真的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找过来，也许我会马上考虑报警也说不定。”
“嗯……毕竟澄雪你一直都很‘正确’呢。”
“唔，有吗？我成绩可不好。”
“不是那个方面啦……”
“但那也终究只是我自己的想象罢了。”澄雪停下脚步，连带着竹山也在走出几步后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后回过了头，“我不是你，不清楚你所想的事情、你所经历的事情。所以，我也永远不会是你的‘正确的代替者’。”
——我的选择就只是我的选择，仅此而已。
此刻澄雪忽然意识到竹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没有期望澄雪替他给出具体怎么做的建议，也不需要那些空洞无味的鼓励。那么，或许他只是希望眼前“确实存在一个不会被这个问题所困的人”，一个真实的、强大的存在。
也许竹山是在寻求一份信仰。
真实的、强大的信仰。
能够支撑他把自己接下来想做的事情坚持下去的信仰。就像是“有人依靠自己的方式可以做到，那么我也可以”一样，可以成为前方的路基的存在。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失败者，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成为勇气的人随处可见。
既然如此——
“觉得困扰、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不用吝啬，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
这是只有对方萌生勇气时才可以抛出的橄榄枝，希望自己没有选错时机。
终于在自认为还算合适的时机将早就想要说出口的话说了出去，澄雪松了口气，继续向着回家的方向迈开脚步，途径竹山身边时，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道谢。
但这不是结束，甚至还不是开始。
澄雪如此想着，视线下意识地向四周游离了片刻。
随即便瞥见不远的拐角处，一名通身黑色的黑长直发少女，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他稍稍试探了一下对方的视线，才发现她所盯着的对象，是竹山一人。
……是竹山认识的人吗？
澄雪抱着疑虑与竹山一同继续前行，似乎同行的好友并未发现来自少女的视线。而她所在的地方是澄雪和竹山回家路上的分歧点，然而直到两人在这里互相道别，再到竹山独自踏上回家的路，澄雪也始终没见到少女和竹山有任何的交集。
反而是当竹山在下个拐角消失于视线之后，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澄雪，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向他搭了句话。
“你会后悔的。”
非常突兀的、一点也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首次对话。
澄雪回过头，果然是那个拐角处的少女。
上身黑色长款卫衣、下身黑色丝袜搭配同色系小皮鞋的黑发少女，正如先前时不时投去视线所组成的印象那样，这次的近距离接触也不出意料的通目都是漆黑的色彩，只是少女那引人注目的纤细身材在这个距离下更显得令人印象深刻。
而同样辨识度极高的姣好容颜则被极其显眼的一对红瞳夺去了光彩，在澄雪回头的前后，她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的双眼，仿佛单靠流通于空气的电波交流就能知道澄雪的回答。
“我觉得随意评价别人的谈话是不好的事情。”
“……随意。啊、好像，确实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少女的话语中满是淡漠与置身事外的违和感，“我是一之濑唯实，初次见面。”
在这个时候唐突地补上自我介绍就更奇怪了。
“唔，初次见面……？”
“……”
一之濑再一次开始了来自视线的逼问，虽然这次甚至没有开口，但咄咄逼人的态势依旧让澄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不知过了多久，数秒？亦或是数分钟后？澄雪的时间观已经有些混乱了，而沉默许久的少女也终于再次开口道：
“测试一下吧。”
一如先前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啊？测试什么……”
“澄雪柒月，接下来请把我所说的话，复述一遍。”
“呃好……等等，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
“我是‘食梦的魔女’一之濑唯实，百年前被‘神佑’影响失去双亲，随即被‘恶魔’诱骗成为‘魔女’……”一之濑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片刻的沉寂过后，像是某种邀请似地，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到你了。”
“不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什么游戏的宣传词吗？”
是我看起来很像宅吗？澄雪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会。
“……游戏？嗯……那，你听见了什么？只是关键词也可以。”
“这又不是小说哪会有什么关键词的提示啊。”
“魔女，神佑，恶魔，食梦的魔女。现在呢，你听见了什么。”
一之濑不依不饶地问道。
“魔女……神游？还有恶魔和十梦的魔女这些吧。”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毕竟对方似乎真的很想听，澄雪简单地复述了一遍自己所听见的内容。
“……就说你会后悔的。”
“呃。所以说从头到尾你说的我都听不——”
“不要过多插手。”
丢下这句话后，相当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黑色少女闭上双眼向后退了两步，随即便是一次动作有些夸张的深呼吸。
“你不是女性所以一般而言不会被恶魔找上门，但是。”
当她再度睁开眼时，不知是否是错觉，那本就深红色的眼瞳，似乎悄然染上了更为鲜艳夺目的色彩。
就在这一头雾水的对话之中，澄雪眼看着一之濑转过身，以略为缓慢的脚步向反方向走去。
但很快他便感到自己有些意识恍惚，视线也略微模糊了起来，这短短几分钟的记忆瞬间变得混乱，唯独来自自称魔女的少女一之濑唯实的声音，却反而变得异常清晰。
“即便如此，也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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